太平车是古代货车的一种,宋元时期最常见的载重车。太平车有大有小,用场不一,为生活运输供应便利,繁多的载重车品种与形制,也表示了多元的需求与前辈载货车制造水平。
太平车是宋元时期最常见的载重车。关于太平车的得名,邵博在《闻见后录》里有所交代:“今之民间辎车,重大椎朴,以牛挽之,日不能行三十里;少蒙雨雪,则跬步不进,故俗谓之太平车。或可施于无事之日,恐兵间不可用耳。”
一《水浒》中“智取生辰纲”一回写到太平车,梁中书嘱咐杨志道:“着落大名府差十辆太平车子,帐前拨十个厢禁军监押着车,每辆上各插一把黄旗,上写着‘献贺太师生辰纲’。”不过,这个建议因目标太大,随意马虎遭强人打劫,杨志以为不可行,末了改由厢禁军装扮脚夫,肩挑生辰纲上京。
第六十一回写卢俊义中了吴用的计赚,准备往东南避难,对管家李固说:“你与我觅十辆太平车子,装十辆山东货色,你就整顿行李,跟我去走一遭。”太平车是宋元时期最常见的载重车,宋代话本小说《赵伯昇茶楼遇仁宗》也有涉及:
忽一日,仁宗天子在宫中,夜至三更时分,梦一金甲神人,坐驾太平车一辆,上载着九轮红日,直至内廷。猛然惊觉,乃是南柯一梦。
大概这天常所见,《水浒传》与话本对其形制都不做进一步描写。
明万历容与堂刻本《忠义水浒传》版画《吴用智取生辰纲》中吴用等正用江州车把得手的生辰纲运下山
关于太平车的得名,邵博在《闻见后录》里有所交代:“今之民间辎车,重大椎朴,以牛挽之,日不能行三十里;少蒙雨雪,则跬步不进,故俗谓之太平车。或可施于无事之日,恐兵间不可用耳。”邵博虽解释太平车车身重大,车速缓慢,对详细形制还是语焉不详。好在《东京梦华录》有细致的描述:
东京般载车,大者曰“太平”。上有箱无盖,箱如娼寮而平。板壁前出两木,长二三尺许。驾车人在中间,两手扶捉鞭鞍驾之。前列骡或驴二十余,前后作两行;或牛五七头拽之。车两轮与箱齐,后有两斜木脚拖。夜,中间悬一铁铃,行即有声,使远来者车相避。仍于车后系驴骡二头,遇下峻险桥路,以鞭吓之,使倒坐缍车,令缓行也。可载数十石。官中车惟用驴,差小耳。
由此再来看《水浒》记叙李固奉卢俊义之命,“讨了十辆太平车子,唤了十个脚夫,四五十拽车头口”,从每辆车摊到四五头牲口,就可以推知这“四五十拽车头口”应是牛,而不会是骡驴。
张择端在《清明上河图》里也描述了这种车子。一辆太平车正驰过刘家上色沉檀拣喷鼻香铺,空载的车上只坐着一个人,车后还露出斜木脚拖,车前两木中间坐着驾车人,正挥鞭吆喝着撒欢奔逃的四匹骡驴。其后还有一辆太平车正在拐弯,车身虽未显露,驾车人与四匹牲口则清晰可见。较之孟元老所说的“前列骡或驴二十余,前后作两行”,这种太平车彷佛是小型的。
周密在《癸辛杂识》里说:
北方大车可载四五千斤,用牛骡十数驾之。管车者仅一主一仆,叱咤之声,牛骡听命惟谨。凡车必带数铎,铎声闻数里之外,其地乃荒凉空野故耳。盖防其来车相遇,则预先为避,不然恐有突冲之虞耳。终夜劳苦,殊不类人。雪霜泥泞,尤艰巨非常。或泥滑沉迷,或有折轴,必须修整乃可行,濡滞有旬日。然其人皆无赖之徒,每挟猥娼,同处于车箱之下,藉地而寝,其不敷恤如此。
这里所说的北方大车,从其拽车的牛骡数、载重量来看,该当便是太平车,但说驾车的“每挟猥娼,同处于车箱之下”,车箱就不可能没有盖,则与孟元老的描述略有不同。太平车是载物的货车,无赖之徒“每挟猥娼”,显然是特例。《自警编》说韩琦做到河北转运使时,还让他的母亲“坐太平车,以苇席为棚覆”,也是表彰他自奉节俭。靖康之变时,金军从东京掳掠了大内太清楼宝贵的字画与珍本,“皆黄帖牙签,载以太平车”,运到金国去的。这种太平车的形制还传入越南,天感圣武二年(1045),“造太平车,以黄金为饰”,恐怕是当时李朝太宗御用的。
由于太平车车身大而载物多,故而形容要装载的东西多,就每每提到太平车。北宋元祐中(1086—1094),书法家黄庭坚与赵挺之同在馆阁,挺之喜好自吹,一次说:“乡里最重润笔。每次给他们写了一篇志铭,就用太平车载来赠送品。”黄庭坚不以为然地说:“想必都是些萝卜、酱瓜吧?”说得对方老没面子。董《西厢》与王《西厢》各有莺莺的曲子说到它,前者道“欲问俺心头闷答孩,太平车儿难载”,后者道“打算半年愁,真个是太平车约有十余载”。说自己愁闷要用太平车来载,乃至要载上十余辆,夸年夜得也真可以。
张择端《清明上河图》中无篷的太平车
张择端《清明上河图》中载人的太平车
张择端《清明上河图》中两辆载物遮篷的太平车
宋代佚名《雪溪行旅图》中的太平车
二宋代常见的货车还有平头车、独轮车、浪子车、痴车等,孟元老在《东京梦华录》里各有记载。平头车形如太平车而略小,两轮前有长木作为辕,木梢处横一木,用一头牛在两根辕木中以颈项驮负着横木,车把式在一边,手牵牛鼻绳驾车。而官宦贵族家的宅眷出门,一样平常都坐牛车。形制与平头车相似,但车身为帐室,前后有娼寮为门,门设垂帘。据《嬾真子》,理学家邵雍常在春秋两季天色适宜时,“乘安车,驾黄牛,出游于诸公家”,可见一样平常仕宦也以牛车代步。浪子车则是平盘两轮,只用人力拉拽,犹如今日的板车。个中独轮车与《水浒》中的江州车有关,也值得一说。且先看“智取生辰纲”里说到的江州车:
那七个客人从松树林里推出这七辆江州车儿,把车子上枣子丢在地上,将这十一担金珠宝贝却装在车子内,遮盖好了,叫声“聒噪”,一贯望黄泥冈下推了去。
江州车也是当时常见的载重货车,小说自然也不必特地写其形制。《事物纪原》的作者高认可为:“蜀相诸葛亮之出征,始造木牛流马以运饷,盖巴蜀道阻,便于登陟故耳。木牛,即今小车之有前辕者。流马,即今独推者是,而民间谓之江州车子。”据高承所说,江州车显然是独轮车。李诫在《营造法度模范》里说,独轮小车子,“扶、驾二人,每车子装物重二百斤”。再来对照孟元老的描述:
又有独轮车:前后二人把驾,两旁两人扶拐,前有驴拽,谓之串车,以不用耳子转轮也;般载竹木瓦石,但无前辕,止一人或两人推之,此车每每卖糕及糕麋之类人用,不中载物也。
不丢脸出,高承所谓带前辕的木牛,即孟元老所说的串车,前辕则是用来系拽绳的。而高承所谓流马,即孟元老所说的无辕独轮车,也便是江州车。车以州名,但并不是指宋代的江州(治今江西九江),而是指诸葛亮初创这种独轮车的地方,即《后汉书·郡国志》所载巴郡治所江州县,在今重庆市北。
不过,孟元老笔下的江州车,彷佛比较软弱,大概只供城市小贩利用,故而“不中载物”,与《水浒》中的江州车不可同日而语。民间用来长途跋涉的江州车,该当是《水浒》里结实载重的那种,这有《独醒杂志》的记载为证:
江乡有一等车,只轮两臂,以一人推之,随所欲运。别以竹为篰,载两旁,束之以绳,几能胜三人之力。登高度险,亦觉稳捷,虽羊肠之路可行。
“能胜三人之力”,就绝不能说是“不中载物”。熙宁九年(1076),曾征募民间江州车一千辆运送军粮,也可见其能负重远行。据《吕氏杂记》说,王安石出门喜好坐江州车,自坐一箱,其相对一箱,有宾朋则宾朋坐,无宾朋则仆众坐。由此可知,江州车一样平常置旁边两箱或两篰以保持平衡,以两人的体重,再加行李,最少也有三四百斤,正与《独醒杂志》所说的“三人之力”大抵相称。也有学者提出一家言:只假如独轮车一人在后推者,不论前面是否用畜力拽挽,都可以叫作江州车。
张择端《清明上河图》中单人后推式的江州车
张择端《清明上河图》中江州车,显然载物太沉,不仅前挽后推者,连拉车的毛驴都不胜其力
另据《梦溪笔谈》记载,宋初文学家柳开恃才任气,应举前以文章遍投主事者,“凡千轴,载以独轮车”,考试那天,“自拥车以入,欲以此骇众取名”,也算是为江州车平添一段逸事。不过,即便千轴文章,也不会重到哪儿去,他利用的恐怕是孟元老所说的那种“不中载物”的独轮车。倘若真正要靠它来载重赴远的话,不论是太平车,还是江州车,可就不像柳开那么洒脱了。李元弼在《作邑自箴》里说“大小车行,带斧、凿、锹,以防急用”,这里的大车该当也包括太平车,“或有折轴,必须修整乃可行”,带斧凿是备修整时急用。至于“江州车仍带准备耳子,更须附绳担三五副,以备般剥”,连捆绑两旁车箱或车篰的备用绳索,都要带上三五副,可见车行的费力。不信,你看看《雪溪行旅图》的艰巨相!